🤟短暂“离线”:年轻人正在进行数字戒断实验♒️

发布时间:2025-11-15 17:51:44 来源: 城市观察员

  

  刚翻开书不到5分钟,微信弹窗又在手机顶端闪个不停。娱乐公司策划陈明试图将视线重新挪回书页,但是右上角不断累加的红色数字一次次把他拽回屏幕前。他频频唤醒屏幕,刷新对话框,“我至少点开了十几次手机,书当然没看进去”。

  突然意识到这个“可怕事实”的陈明,作出了一个决定:第二天他去了植物园,扫码入园后便将手机关机,装进背包深处,享受完整的、远离屏幕的一天。

  被要求“永远在线”的年轻人们,仿佛在迫不得已跑一场没有尽头的“数字马拉松”。他们正开始用自己的方式,尝试从数字裹挟中短暂“离线”,夺回属于自己的时间。

  “永远在线”:停不下来的“数字马拉松”

  “我不敢不看手机。”在陈明的工作语境里,两分钟不回消息,就足以招致同事的电话“轰炸”。即便下班回家,他也得不时瞥向微信。“有的人可能觉得回几个消息不算是工作,但是保持在线、随时待命,让我好像根本没有下班的时间。”

  陈明初入职场时,曾在一个周末与家人出游,因而近一天没看工作群,晚上打开微信,几百条群消息和私信一股脑涌来。“领导批评我说沟通不及时会造成很严重的工作失误。”

  在大学担任学生会联络部部长的周开,也有同样的体验。她的微信界面置顶了几十个工作群,加上重要的联系人,足足有114个被置顶的聊天框。“一有活动,我就像一块夹心饼干,在学生和老师中间不停传话。”只要有新的消息提示,周开就会立刻查看,担心因为回复不及时而耽误更多时间。

  “发一下消息本身不累,但是你总是习惯性地停下手中的事情,去看消息。”“永远在线”的惯性让周开疲惫不堪,尽管并没有需要即刻回复的消息,她也总是频频拿起手机,反复下拉刷新。明明已经无比疲惫与空虚,却没法停下,只能“疲于奔命”,像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。

  在原计划做作业的一个半小时,她的进度条才过去一半。在这段时间里,她总共回复了16个人的82条消息,包括学生工作和与好友的闲聊。每次切回文档,她都需要重新梳理被打断的思路——最长的一次连续专注的时间不超过10分钟。

  周开无奈自嘲:“有时候我觉得,其实手机才是我的主人。”

 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宋健林老师告诉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,数字媒介对注意力的破坏并非个人问题,而是高度媒介化时代的必然。以碎片化为特征的数字信息会重塑人的生活方式,“手机作为人的创造物,最终却成为主宰人的‘异化’的力量”。

  宋健林进一步指出,在网络中的观看、娱乐、互动,以及看似可以掌控的“闲暇时间”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种“伪闲暇”,“表面上刷视频、刷社交媒体让你感到放松,但这种低质量的‘放松’过后,你很快就会被推入更深的空虚、失落甚至自责中,这其实是因为缺乏精神的增益”。

  “戒断实验”:找回失落的感官

  大一新生林晚晴也感觉,不知不觉间,时间被屏幕“偷”走了。“国庆假期第五天,我醒了就想着看几集电视剧,结果一下子就到下午了,后来看得又困又累,眼睛疼、腰也酸。”但是林晚晴还是停不下来,那天她看了足足12个小时的电视剧,一天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消失在屏幕里。

  又一个刷手机到凌晨的夜晚,林晚晴心中涌起深深的负罪感。“我觉得自己不能再那样下去。”她打算进行一次戒断网络的“实验”:每天晚上3个小时打开手机的“勿扰”模式,关掉网络。

  “最开始总觉得有消息进来,摸下手机才会安心一点。”当她逐渐进入状态,时间似乎开始以另一种速度流动。“我根本感受不到时间了,只有最后打开手机,点进微信,看到那一大堆未读,你才会意识到原来已过去这么久。”那种完整的、没有被切碎的沉浸感,让林晚晴回想起自己高中的自习课,只有书写的沙沙声和纯粹、专注的时间。

  “我现在没那么想刷视频了。”逐步的戒断帮助林晚晴重新训练了自己的注意力,倦怠无比却又无法停止的屏幕使用,过去被林晚晴视作为数不多自由支配的时间,“但是现在想来,那更像是被电子设备支配的时间,远离网络的几个小时,才是我完完全全自己掌握的。”

  对此,宋健林提到:“你用整块的时间去阅读或者做别的事情,得到的感受和在网络上肯定是完全不同的,它会更完整、更深刻,会促使你去思考,而不是停留在感官刺激的层面。”

  陈明在植物园徒步的几个小时中,看了荷花,穿过水杉林,“我几乎觉得自己听见了虫子在落叶堆里拱来拱去的声音。”应接不暇的消息和手机一起被埋在背包深处,陈明逐渐放松下来,领导可能的批评被他抛在脑后。他只管尽情地呼吸,去听,去看,去感受。

  返程途中,陈明依旧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宁静中,“我没想到自己一天能看见这么多东西”。更让他惊讶的是,家门口那棵每天路过的白蜡树已然变黄,“秋天来了,而我总是在看屏幕”。

  在云南旅居的廖佳鑫则进行了更为彻底的“戒断”。她关注的博主进行了一场为期3天,不带手机的旅行,刚刚辞职的廖佳鑫因此萌生了类似的想法。“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放松。”她打定主意,每天只在晚上半个小时集中回复友人、家人,其余时候睡觉、看书,跟着民宿老板修剪花枝,或是去附近古城里逛一逛。

  “用之前很流行的说法就是,远离手机的旅行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。”主动从屏幕中抽离,被数字喧嚣淹没的感知慢慢复苏。手机退回到工具的地位,廖佳鑫才享受起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。在一个下午,她坐在阳台的椅子上,读完了一本自己想读很久的书,阳光落在纸页上,她感到久违的心安。

  “离线”之后:数字生活何去何从

  “可是你最后还是得打开手机。”林晚晴无奈地表示。在短暂“离线”之后,她依旧得去回复一大堆无意义的消息,更何况疲惫的时候,刷视频仍旧是成本最低的放松方式。“至少我可以立即得到,我打开就可以看,这没法完全切断。”

  廖佳鑫也早已结束旅居,只能期待着下个假期可以复刻一次“无手机”旅行。“如果真的没有手机,其实可能寸步难行。”网络早已嵌入到工作、生活的各个环节,无法因为倦怠就彻底切断。

  宋健林指出,“我们今天的生存已经是和网络高度捆绑的,你很难从物理意义上切断。”他本人也在尝试中寻找平衡,“我虽然也会被消息打断,但是会有意识地搁置部分不那么紧急的信息,所以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。”宋健林还组织学生参加读书会,用沉浸式阅读对抗碎片化的生活方式。他强调,尽管彻底戒断并不现实,但个体依然可以有意识地去对抗这种技术的“异化”。

  戒断的终点,从来不是永久逃离。回归工作的廖佳鑫仍然需要处理永不停歇的消息,但她开始试着迁移旅居时的方法,集中时间段回复,“比如隔一个小时,用十几分钟把积攒的消息回复完。晚上10点之后,就不去看。”林晚晴也在探索数字生活的边界,除了定期“免打扰”,在工作日她还卸载了短视频软件,周期性地给自己按下暂停。

 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正尝试着不同程度的数字戒断。在持续在线与主动离线的反复中,陈明想寻找一个更自主、更清醒的数字生存方式。“不是被动地逃避,可以主动地去找到适合自己的节奏。”每周的半天“离线”,像是他在马拉松途中经过的补给站,屏幕里无法停止奔跑的陈明在这里得以喘息,重新校准方向,而后重返数字洪流。

  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陈明、林晚晴、廖佳鑫、周开为化名)

  实习生 习馨元 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 来源:中国青年报 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