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5-11-24 02:59:10 来源: 证券之星
《喜人奇妙夜》又出新梗——冷不丁梆梆就两拳——出自冷不丁梆梆就两拳掌门人拳王张八旦。
爆笑之余,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非得是“冷不丁”,不能是“热不丁”“温不丁”“凉不丁”……(此处莫名想到《甄嬛传》:不要冷太医、不要热太医,就要温太医)
口语中有很多俗语,用久了习而不察,细想想真是奇怪。就比如“冷不丁”,它是突然的意思,和“冷”“不”还有“丁”好像都没啥关系。假如有外国人问这些说法的来历,你可能会像一些英语老师那样告诉对方这就叫“固定搭配”;但对于相关领域的研究者而言,这一个个“怪词”背后可都藏着学问。
“冷不丁”的祖先
叫“冷丁丁”
“冷不丁”是一种很“年轻”的用法,是晚清、民国时期“冷不丁”变出来的。它的祖先叫“冷丁丁”(现代的东北话中仍然有这个词)。
“冷丁丁”一词在元朝就有了。元朝有个人叫姚燧,写过一组套曲叫《双调·新水令·冬怨》,其中有一曲《水仙子》,前几句是:“朔风吹倒楚王宫,冻雨埋藏神女峰,雪雹打碎桃源洞。冷丁丁总是空,簌湘帘、翠霭重重。”这段描写可谓寒气逼人,其中的“冷丁丁”正是“很冷”的意思。
“冷丁丁”中的“丁丁”大概是一个让“冷”听上去更生动的后缀,最初有可能是从“冷”叠韵变出来的。在今天的普通话中,“冷”和“丁”的韵母不一样,但在古时候,它俩的关系可暧昧了。“冷”的古音本来与“岭”同音,至唐前期才逐渐分开;到元明时期,又有资料显示“冷丁丁”的“丁”读为“争”(见明朝人臧懋循所编《元曲选·救孝子》的“音释”)。何况,就算我们不讨论这些历史上的藕断丝连,只从今音看,“ing”与“eng”也相隔不远。
“冷丁丁”的这个后缀“丁丁”就好像“干巴巴”中的“巴巴”,“脏兮兮”中的“兮兮”,或者“满登登”中的“登登”,单纯表示生动化,并不指代什么具体意思。这种“ABB”型的形容词生动化形式其实自上古时期就有,不知为何,在元朝冷不丁变得特别繁盛。
这些后缀虽不承载具体意思,但常常沾染了一些感情倾向。比如“丁丁”就是一个消极后缀。文献中除了“冷丁丁”,也有“孤丁丁”,甚至还有“死丁丁”。明朝有一本杂剧叫《王摩诘拍碎郁轮袍》。“王摩诘”就是王维。杂剧里说,唐朝有个人叫王推,假冒王维招摇撞骗。王维名头大,王爷、公主都服他,对这个假冒伪劣的王维的王推也礼敬有加。王推给王爷、公主弹奏了琵琶曲《郁轮袍》。他水平不高,胆子不小,琵琶切切嘈嘈,王爷眉开眼笑,被他唬住了。王爷当即命令老乐师曹昆仑拜王推为师。曹昆仑可是行家,心想这家伙琵琶弹得比驴拉磨好听不了多少,王爷竟颠倒黑白,让自己向他学琵琶,气得直抱怨:“他啊,活碌碌的人前狗;我啊,死丁丁的山中豹。”这里将“活碌碌”与“死丁丁”对仗,传神地写出了一种活人微死的无奈感。
“冷丁丁”本来是一种对冷的生动化表达。不过,在世界各国语言中,表示寒冷义的词经常有“突然”的意思。比如汉语中古老的“冷箭”一词指突然飞出的暗箭;英语中的“cold call”指突然打来的推销电话;德语中的“kalt erwischen”(猛地抓住)字面义是“寒冷地抓住”……作为“冷”的生动化形式,“冷丁丁”也有了“很突然”的义项。
元明两朝其实流行着许许多多花里胡哨的强调式,“ABB”式只是其中的一种,也经常演变成别的形式。比如在明朝,“突然”义的“冷丁丁”便演变成了“冷急丁”,到近代又变出“冷不丁”。这里的“不”似乎也是个词缀,不过它不是后缀,而是个表负面强调的中缀。今天的很多方言(特别是北方方言)中仍然有“不”或与之类似的中缀,比如北京话将“酸溜溜”称为“酸不溜”,哈尔滨话将“蔫叽叽”说成“蔫不叽”,还有不少方言都有的各种“不楞登/熥”“不拉唧”“不呲咧”等,绝大多数都不是啥好词。
“王八蛋”——
“龟”是怎么从“吉兆”变成了骂人词
《冷不丁梆梆就两拳》里还有一个被反复铺垫又cue到的包袱——拳王张八旦,想必你已经意会。
除了“冷不丁”,“王八蛋”的词源也很奇怪。今人眼里“王八”一词指代动物时说的主要是鳖,但在古人的记载中,“王八”(也写作“亡八”“忘八”)似乎更常指代乌龟。比如明末“三言二拍”中的《初刻拍案惊奇》卷十《韩秀才乘乱聘娇妻 吴太守怜才主姻簿》:“那韩子文考了三等,气得目睁口呆,把那梁宗师‘乌龟’‘亡八’的骂了一场,不敢提起亲事,那王婆也不来说了。”
这就很奇怪了,因为在古代文化中,乌龟本是堂堂“四灵”之一,属于相当吉利(甚至有些神圣)的动物。古籍里用说乌龟好话,或借用乌龟说人好话的记录数不胜数。比如宋朝龚明之《中吴纪闻》卷六记载,南宋时有个人叫孙纬,给权相秦桧写了一首贺寿诗:“面脸丹如朱顶鹤,髭髯长似绿毛龟。欲知相府生辰日,此是人间祭龟时!”他夸赞秦桧看起来像个“绿毛龟”,结果秦桧读罢“甚喜之”。
直到元代,乌龟的形象仍然比较正面,所以元朝还有像“谢龟巢”“刘应龟”之类的人名。大概要到明朝中期的嘉靖年间,才有“乌龟”已变成骂人话的比较可信的记载。比如清前期著名学者王士祯所著《池北偶谈》卷二十二记载明中期的权相张居正本名好像就是“张龟”:“麟、凤、龟、龙,并称‘四灵’,汉、唐、宋已来取‘龟’字命名者不可胜纪,至明遂以为讳,殊不可解。惟张太岳生时,其母梦一大龟入室,因名之曰‘龟’。后梦神人谓‘泄天机’,乃易名。”其实,“张太岳”(张居正)的老妈到底梦到了啥,显然只有老妈自己一个人清楚。如果她给儿子改名的理由真的是担心泄露天机(而非听说市井间“龟”的风评好像不太好了),那后世的王士祯恐怕也就听不到这则故事了吧。
那么“龟”的形象是如何变坏的呢?学界对此的猜想有很多种。很多学者都认为“龟”的形象崩塌可能与“绿头巾”有关。元明时期规定娼妓家的男性需要戴绿头巾。《元典章·礼部卷二·礼制二·服色》:“娼妓之家家长并亲属, 男子裹青头巾, 妇女滞子抹, 俱要各各常穿裹戴。”所以,古人会将男性之妻与别人有染称为戴“绿头巾”,这就是“绿帽子”的祖源。
“绿头巾”说久了,骂人已不那么犀利。于是,又有刻薄人挑出了几种绿脑袋的动物来作绿帽子的“代言”。最先用到的是“鸭”。元人孔克齐著《静斋至正直记》卷一:“世以鸭比喻五奴也。”“五奴”即苏五奴,是唐朝一个著名的靠纵妻为淫牟利的人。
到了明代,同样长着绿脑袋的乌龟也被拉下了水。明人谢肇淛《五杂俎·人部四》:“今人以妻之外淫者,目其夫为乌龟。”“乌龟”骂多了,若还想骂出花样,则可以说人家是乌龟的孩子(仍然是乌龟)。前面提到,古人常以“王八/亡八/忘八”指代乌龟(其中的理据尚不清楚,学界对此有多种猜想),“王八蛋”的说法就这样诞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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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丨清洁工 南开大学训诂学博士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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