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5-06-19 18:43:11 来源: 上游新闻
一张露出9颗尖牙的笑脸火了,玩偶LABUBU正热销全球。泡泡玛特国际集团首席运营官司德5月18日在北京大学分享时说,公司去年开年会时“第一次看到LABUBU有成为一个全球IP的可能性”。
围绕LABUBU的二次创作,刺激了早已存在的娃娃衣服(以下简称“娃衣”)市场迅速增长。有的义乌工厂日产近3万套娃衣,缝纫机加班到凌晨,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的一款手工制作的广西民族风娃衣也被卖爆。人们给精灵形象的LABUBU玩偶镶牙钻、做美甲、接睫毛,发展成收入可观的副业。娃衣还被销往海外,跨境电商平台亚马逊上,中国制造的娃衣霸榜“娃娃服装”品类畅销商品。
这个中国潮玩IP的商业价值正在被“从头到脚”挖掘,北京一家娃衣换装店店主王杰分析,消费者给LABUBU换装的动机与偏好盲盒“隐藏款”类似,都是为了“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LABUBU”。娃衣市场在这波全球热潮中迸发出了更多潜力。
娃衣出海,工厂爆单
“瞧瞧我的宝贝LABUBU!她穿着小裙子,还戴着小蝴蝶结,是不是特别可爱?”亚马逊的商品推广视频中,创作者丹尼卡·德克斯托举着自己打扮的LABUBU,推荐一款适用于17cm娃娃的“高级时尚连衣裙”。
这款娃衣上个月卖出了2000余件,同样在海外受欢迎的还有灰色针织帽子、背带裤和眼镜的组合,咖色毛衣搭配卡其色斜挎包等。记者发现,热销款娃衣几乎都标明产自中国。“美国的消费者更偏爱设计、剪裁奇特,花色吸睛的娃衣。”一名跨境电商从业者介绍。
在中国,制衣厂、玩具厂工人们昼夜赶工,为新晋“国际明星”量体裁衣,那些不及手掌大的服装、饰品漂洋过海,又在橱柜里与LABUBU重逢。
其中一些娃衣来自浙江义乌一家名为“绒星”的玩具厂。绒星今年3月在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东扩市场开了一个实体店铺,合伙人陈亮向记者透露,绒星目前已经有了3个铺面,生产的适用LABUBU的娃衣“供不应求”,工厂单日产量达3万套。记者在国内某采购批发平台随机联系的几家生产娃衣的工厂,也都生意火爆。
“每天一堆人来看工厂。”深圳三合娃衣厂一名员工在接待和协助直播的间隙告诉记者,大部分来访者还在观望,但每天出货也不少,一个同事半天就卖出900件娃衣。不过,多数“想赚快钱、不愿意等”的客户选择了批发现有款式,少有人选择定制新款。
一周时间,原本做服装生意的95后艾迪在广州市番禺区迅速组建了“布布潮玩工厂”生产线,招到20多个工人、新购置或从别处调来机器。“做了两天,我们大概就接了5000单(娃衣),现在一天要产3000(件)左右。”他介绍,订单来自海内外约8个客户,他还和200多个意向客户保持联系,这些客源获取主要靠的是一条高流量的社交媒体帖子。
考虑到海外市场,艾迪打算先靠做明星同款穿搭款式“做(起来)流量”,后续再做含有中国传统文化、民族元素的娃衣。“海外的服装供应链的配套以及做工工艺,都没有中国这边先进。”他向记者分析娃衣出海的原因。
成为一门“长久生意”的潜质
王杰两年前从电商行业辞职做潮玩创业,今年4月在王府井喜悦购物中心开了家娃衣换装体验馆,“线上购衣无法试穿,有些看着好看的衣服买回来不一定合适,但有些看着不好看,带‘娃’过来一穿就合适了”。一平方米的小铺面上密集摆放着LABUBU“模特”和微缩版的衣服、帽子、裙子、配饰。“你想把它打扮成一个男孩还是女孩?想要什么风格?我这里有小香风、洛丽塔、运动系列、背带裤系列……”
王杰认为,为LABUBU穿娃衣爆火是他创业的时机,当时LABUBU第三代搪胶毛绒产品发售,LABUBU形象也开始在俄罗斯、美国、英国及一些东南亚国家受到热捧。他回忆,为LABUBU穿娃衣早在2023年左右就开始流行。
那一年,三合娃衣厂开始为LABUBU做娃衣。一位员工透露,其于2016年就开始做娃衣生意,生意时好时坏,之前最忙的时候是2021年,公司的一个员工全年成交额超过2000万元。娃衣的“使用者”从最早的棉花娃娃“经过很长时间的变化”才轮到今天的LABUBU。
浙江理工大学服装学院2024年7月的一篇论文分析棉花娃娃时提到,棉花娃娃起源于韩国的娱乐明星形象卡通化。新时代的消费观念促使棉花娃娃成为消费领域新热点,而中国发达的轻工业、手工业与网络电商行业,使棉花娃娃及其附属品娃衣、娃饰、娃用好物等成为市场潜力十分强大的产品。
王杰认同娃衣是一门“长久生意”,但也判断娃衣消费存在明显圈层属性,因为购买LABUBU、迪士尼公仔、棉花娃娃等玩偶的“不是同一批人”。他对其他玩偶所代表的圈层文化并不熟悉,他认为能否把生意做下去,关键“在于LABUBU能否延续热度”。
但对于娃衣生产厂家而言,捕捉风口、快速调整产品相对容易。6月8日进入娃衣赛道以前,艾迪在服装行业创业7年左右,公司扎根在广州市番禺区纺织服装产业集群的3.4万余家企业里,很多经验、资源可以被挪用。对服装版型的了解、面料的选用,都是他所擅长的,他手下还有6个“现成的”设计师,“把做潮牌衣服的模式搬到娃衣来,无非就是尺寸不一样,面料不一样,其他都是一样的”。
另一名娃衣厂老板分析,棉花娃娃与LABUBU玩偶体型差异不大,是一些娃衣厂能快速调整至LABUBU娃衣赛道的原因。
当年轻人“换娃衣比自己穿衣服还认真”
热衷于收集玩具娃娃的年轻女性称呼自己为“娃妈”。为了让自家“娃”靓丽出街,“娃妈”们见缝插针地带“娃”选衣,在店里,王杰看到过身着职业装、高跟鞋刚下班的白领,也看到过下班花两小时赶来试衣的“娃妈”,“(消费者)大多是20-35岁,男女比例大概是1∶9”。
艺恩数据显示,2023年全球玩偶服装市场规模达18亿美元,而中国电商平台2023年娃衣品类销售额同比增长35%,其中50-300元价位的中端产品占比超60%。“娃妈”不仅购买意愿持续攀升,还展现出高频复购的特点。
年轻人为何为娃衣着迷?做财务审计工作的26岁的李帅表示想让自己的“娃”更“潮”一点:“它原来是光着身子的,穿上衣服就更好看一些,而且同一款娃穿不同衣服就会有不同的风格。”
一件白大褂、一件宽松舒服的裤子、一双洞洞鞋,是24岁的贵州医生罗林灵的日常OOTD(网络流行语,意为“今日穿搭”)。“我换娃衣比给自己穿衣服还认真。”只有在休息日,罗林灵才会偶尔精心穿搭,她把穿搭精力放在LABUBU身上。
除了随季定期更换四季常衣,罗林灵会按当天出门的天气、心情和目的地给LABUBU穿搭,带LABUBU去咖啡馆时还会穿亲子装,去不同乐园时搭配对应主题的套装……过春节时,这位“娃妈”给“娃”戴虎头帽穿新衣,参加朋友的婚礼时给“娃”穿上婚服与新人合影。
在罗林灵眼里,LABUBU既是成年人的玩具,又像朋友,也像自己的孩子。在工作压力大、身心俱疲时,罗林灵将这些置之脑后,安静地为“娃”换衣,再精心搭好背景,拍上一套写真,好像回到自己玩芭比娃娃的孩提时代,这让她感到无比放松,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很自由,很个性”。
罗林灵购入的整套娃衣价格大部分为100-280元,少数超400元,她觉得自己“理性大于感性,是很挑剔的人”,购置娃衣时她会衡量质量、美观程度、可玩性、精致度。有娃衣师为LABUBU制作珠光纱缎面料制成的西式婚纱、凤冠霞帔中式婚服等,面对价格更昂贵的手工定制娃衣,她认为“娃衣做工的精细程度值这个价,这算是很亲民的价格”。
售卖娃衣使用LABUBU名称、形象或涉及侵权
无数人想在LABUBU的流量风口里挣到钱,不同于已遭到多地“严打”的LABUBU假货生意,做娃衣的选择被视作一张“安全牌”。
浙江泽大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、浙江省律师协会竞争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乔万里向记者分析,做娃娃的眼镜、衣服、帽子等生产销售自有商品不涉及对泡泡玛特的侵权,“因为它们本身可能也有自己的品牌,也可以用来搭配LABUBU之外的其他玩偶”。
但乔万里指出,当一家商家在售卖娃衣时标注了LABUBU的中文、英文、形象等,以获取更多关注和更高流量,“这样的话就搭蹭了LABUBU的影响力,这个过程中可能涉及中文、英文、图形的商标侵权,可能涉及作品形象的版权侵权”。此外,还可能涉及反不正当竞争法中的“擅自使用与他人有一定影响的商品名称、包装、装潢等相同或者近似的标识”。
实际情况下,权利人维权或行政机关主动打击的精力有限,导致类似的侵权行为短期内泛滥,未来也“在一定程度上是不能完全杜绝的”。乔万里表示,电商平台可通过技术手段检索商品信息中包含LABUBU中文、英文的商家,甚至以图搜图识别LABUBU形象等,要求商家提供授权证明,他认为这是限制侵权行为扩散的有效手段。
记者发现,海外娃衣商家已采用多种方式避免直接使用LABUBU的名称和形象,如在标题上仅注明“17厘米衣服套装(无娃娃)”“仅兼容LBB”,并把宣传图上LABUBU的面部作模糊处理。
24岁的琳达刚从美国某高校毕业,正在考虑从事销售LABUBU娃衣。但随着海外电商平台对LABUBU版权保护力度、惩处强度的提高,琳达变得慎重,认为自己的娃衣项目“还得观望一段时间”。
乔万里建议,从长远来看,娃衣商家应当严格要求自己,形成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品牌,在娃衣赛道做大做强,发展成品类里的首选品牌,自然会有更高的市场占有率和竞争力。
LABUBU的热度只是艾迪切入娃衣市场的契机,他希望后续能做出自己的娃衣品牌,向其他玩偶的娃衣发展。他告诉记者,近期在沟通授权,争取未来能围绕其IP做更多二创。“如果最终没能拿下授权,就要在设计上避免侵权。”
(应受访者要求,王杰、艾迪、李帅、琳达为化名)
中青报·中青网见习记者 陈宇龙 记者 谭雅丽
来源:中国青年报 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