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5-11-27 17:02:44 来源: 秀目传媒
中新网保定11月27日电 题:剑客守“城”——走近“长城之子”董耀会
中新网记者 陈林
年近古稀的董耀会,如一位老剑客,依旧奔走在长城保护一线,守护着心中对长城的那份赤诚。经历如梭岁月,虽已满头白发,却锋芒不减,剑气如昔。
在接受中新网记者专访前近半个月的时间里,穿着一双系带鞋的他,先去了北京平谷、陕西榆林,又北上吉林长春、到了黑龙江佳木斯。返京开会后,还去了辽宁朝阳,并辗转到内蒙古赤峰,最后来到河北保定。行程主题,有考察长城保护,有参加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活动,也有专题讲座。每日2万步的行走,是运动的常态。
图为2025年11月中旬,董耀会在接受中新网记者专访。 中新网记者 陈林 摄
对于近年这种忙碌的常态,董耀会累并快乐着,以“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”而自喻。自2019年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部署启动以来,身兼长城国家文化公园专家咨询委员会成员、知名长城专家等众多身份的董耀会,一直忙于其中。相对学术研究,多年前为何徒步行走长城留下人类第一行完整足迹,成了每次参加活动时,被问及最多的话题。
文学青年勇“出剑”:剑走偏锋完成人类壮举
1957年,董耀会出生于秦皇岛抚宁。爬山、爬长城,是儿时难忘的有趣记忆。18岁时,他成为电力部门一名工人。在输电铁塔作业时,望着历经沧桑的长城,脑海中常会出现刀光剑影的画面。
日复一日,他如此重复了7年。偶有文学作品发表,总会在这个“文学青年”平静生活中,泛起涟漪。一次在输电铁塔上望着蜿蜒曲折的长城时,他忽然冒出一个大胆想法:“如果能在长城留下人类第一行完整足迹,肯定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。”相比行走,他更在乎记录。多年后忆及,他说,把心路历程、经历的人和事用笔记录下来,是他行走长城的初心。
和好朋友吴德玉、张宝忠商定计划后,他开启了为期两年的准备。为学习历史,一次次走进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专业、他曾经的初中语文老师齐庆昌家中,请教并借阅藏书;为“充电”,和朋友带着馒头坐夜车去北京图书馆(现国家图书馆)查阅资料。拜访中国知名古建筑学家罗哲文时,对方拿出好酒为他们壮行的细节,让他每每提起,依旧心存感激。
1984年青年节这一天,董耀会与同伴组团出发。回顾这段历史,他几乎没有去讲述或总结出行的意义、遇到的困难,而是用更多时间详细聊起家人的牵挂:出发前母亲戴了几十年的翡翠镯子碎了,老人就用吃素的方式为他守护;出发后妻子经常骑自行车带女儿去山海关,以触摸长城寄托思念。已步入老年的董耀会,相比“文学青年”董耀会,对亲情有了更深刻的体会:“当时远行充满未知,一走就可能是生死离别。那时的我,没能设身处地为她们想。”
从山海关到嘉峪关,508个日夜、7400多公里徒步,他用双脚丈量了明长城全线,也在长城留下了人类第一行完整足迹。
图为20世纪80年代,董耀会(中)和同伴在明长城行走。(资料图) 受访者供图
“在长城行走时,我常在心里与那些修建长城、戍守长城的人交流,长城是什么?古人为何会持续不断修建、使用长城?”董耀会说,那时一次次夜宿长城、头枕青砖的经历,让他有机会近距离在寂静中倾听长城粗重的呼吸。“我总觉得,这呼吸声像我的父亲。”
“长城之子”敢“亮剑”:守护老父亲一样守护千年长城
父爱,对董耀会来说,是种特殊的情感。作为遗腹子,他未能与生父相见,是养父把他养育成人。所以他要守护到“父亲生命最后一刻”。老人不识字,去世时却意外发现一直珍藏着他发表第一篇小说的刊物。“有我作品的那几页,被父亲翻看得起了卷。”
他常把长城比作老父亲。“长城如父”,是22年前发表于《中国国家地理》文章的题目,也是41年前行走长城时就深埋心底的切身感受。508天与长城的“亲密接触”,引发了外界关注,也让他第一次对长城“真正有了敬畏之心”。在他看来,长城修建、构建秩序的背后,付出了许多生命,同时也守护了很多生命。目睹长城在岁月侵蚀,甚至人为破坏下日渐“衰老”,他下定决心要保护长城。“这是必须要坚持的事”。
保护长城,对这位待人谦和的学者而言,“是一件痛苦、但必须去做的事情”。早年看到有地方挖了长城,他会发大火,并借助个人影响逐级联系当地官员直至问题解决;为推动长城保护,在一次遭遇严重车祸康复后,他寻求媒体发布长城保护面临的严峻形势,引发轰动同时也得罪了人;有熟悉官员在记者面前希望他夸赞当地长城保护时,他却直言“做得非常不好”,并提出改善建议……
他把这种痛苦,比作读初中时每天用木板车拉着半身不遂的养父去医院针灸治疗。“路上,父亲由粗重渐渐衰弱的呼吸声,从那时起就一直回响在我心中”。这,也是他与长城静静交流时,时常在耳边响起的声音。“长城如父”背后,有感恩长城两千多年陪伴、呵护中华儿女之意,也有立志像照顾生病父亲那样保护好长城的践行。
董耀会坦言,有时也有顾虑,但看到长城受到伤害就忍不住,但不后悔。在朋友眼中,这种常人理解为“偏执”的状态,是不计私利得失的豪侠仗义之举。对于媒体“长城之子”的称呼,他表示“很受用”。
他觉得,纵横数万里的长城,已经陪伴中华民族跨越过两千多年的风雨历程,如果一个人能拿出生命中的几十年去陪伴长城,是件幸福的事情。
学者“砺剑传道”:把长城精神传向海内外
1984年,“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”社会赞助活动,在海内外产生广泛影响。正在徒步行走长城的董耀会,受邀参加了相关活动。一位领导“为什么从秦始皇到朱元璋都修长城?当时不修长城行不行?”的提问,让他陷入了深深思考。
带着追问与思考,董耀会后来进入北京大学深造,开启从行者到理论学者的转身。他研究认为,生存是一个民族立足最本质的需求,维护和平秩序实现不打仗,是长城持续修建的主要原因。他以中国的“中”字为例解释,把中间一竖比作长城,左边右边如长城内外。长城所代表的文化,是在多元利益平衡基础上,寻求一体利益最大化的和平路径,这是长城文化的核心价值,也是中国智慧。他补充说,“只有渴望和平、不想打仗的民族,才会投入巨大的人力财力、接力修建万里长城。”
同样的话,他也曾分享给外国政要。2002年美国时任总统布什访华,董耀会在八达岭长城向对方讲述了中国修建长城的意义。布什听闻后,在签字簿上写下“Peace to our people and best wishes”。
这样的话,他还分享给过许多青年。有时为一场校园讲座,他愿意连夜出发。他希望让更多青年增加对长城的喜欢和热爱,“从而对民族和国家多些热爱”。
这一理念也贯穿于董耀会的著书立作中。这些年,他已出版《守望长城——董耀会谈长城保护》等长城相关著作十余部。为潜心写作,喜欢和朋友喝酒、酒桌上“能一直喝到头”的董耀会,在中国长城学会担任秘书长直至担任常务副会长时,都始终坚持“不请任何人吃饭、也不陪任何人吃饭”。为了编撰《中国长城志》,他在50岁时毅然辞去职务,最终“十年磨一剑”,让2300万字的大型学术著作《中国长城志》问世。如今,他依然笔耕不辍。
把长城故事、长城沿线村落故事分享给海内外更多人听,是董耀会“正在做的大事”。常年行走长城的他,近年明显感受到长城沿线发生的巨大变化:“长城保护深入推进,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惠及大众,文旅融合让村民富足,这都让古老长城焕发出新生机。”
“有生之年,我想讲好长城故事,传播好长城文化,让世界看得见热爱和平的中国。”采访时,董耀会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插箭岭长城说,把长城作为军事防御工事中外皆有,长城之所以作为和平的象征,是因为其构建了和平的秩序。
年近七旬的董耀会,今年辞去了中国长城学会和几所大学的兼职,只想专注长城文化传播。他说:“放眼当下,和平是长城内外中华儿女的追求,也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追求。”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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