🐽东西问｜王炜：如何守护应县木塔下一个千年？🦓

　　中新社太原6月13日电 题：如何守护应县木塔下一个千年？

　　——专访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王炜

　　中新社记者 杨静

　　中国首款3A游戏《黑神话：悟空》全球走红，让中式古建成为关注焦点。作为游戏标志性场景之一，应县木塔吸引中外游客争相打卡。

　　应县木塔位于山西省朔州市应县佛宫寺内，是世界上现存最高大、最古老的纯木结构楼阁式建筑。这座距今近千年的木塔，为何不用一钉一铆却能屹立千年？面对倾斜等“病症”，又该如何守护它的下一个千年？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王炜近日接受中新社“东西问”专访，详解守护之道。

　　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：

　　中新社记者：应县木塔为何人所建？在应县这座中国北方小城建造如此体量的木塔，有何特殊考量？

　　王炜：应县木塔创建于辽代，一般认为是辽清宁二年(1056年)由田和尚奉敕募建。应县在辽代的政治、军事地位都很重要，是出雁门关北上燕云的必经之路，也是辽宋对峙时期的前线重镇。

　　据文献记载，辽兴宗的皇后萧挞里是“应州人”。清宁二年，她已继位为帝的亲生儿子辽道宗耶律洪基，为她加封皇太后尊号。这是应县木塔“奉敕”修建的历史背景。也就是说，应县虽然当时距离辽国的都城五京有一定距离，但与皇室高层有着颇为紧密的联系。

应县木塔。(资料图)郭峰 摄

　　中新社记者：应县木塔高67.31米，相当于一幢20多层的现代高楼。近千年的岁月中，应县木塔经历了多次地震、军事冲突及自然灾害，如此之高且古老的木结构建筑是怎么保存下来的，其中蕴含何种营造智慧？

　　王炜：应县木塔可以分为三部分，分别是塔基、塔身和塔刹，能够屹立近千年的营造智慧主要蕴含在前两部分之中。

　　塔基承载着沉重的塔身和塔刹，如果基础不牢，建筑的寿命是无法得到保障的。中国传统建筑多使用夯土地基，材料容易获取，加工技术简单，比较明显的缺点是容易受到风雨侵蚀，但通过包砌砖石可以有效防止，这样就可以为上部建筑提供持续、稳定的支撑。

　　塔身由数以万计、大小不等的木构件组成，仅斗栱就有54种、数百朵之多，这么多的构件互相支持、紧密依存，形成了一个复杂的体系。当地震、战争等意外破坏来临时，体系通过内部微调可以消化相当一部分外部冲击，套用现在的概念来说，这个体系具有较高的“容错能力”。

　　正是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，为应县木塔的长久保存提供了技术基础和历史韧性。

应县木塔的内柱。(资料图)中新社记者 杨静 摄

　　中新社记者：应县木塔在世界建筑史上有何重要地位？民间将应县木塔、意大利比萨斜塔、巴黎埃菲尔铁塔并称为“世界三大奇塔”，应县木塔“奇”在何处？

　　王炜：应县木塔在中国乃至世界建筑史上的地位都十分重要，它是世界范围内现存最古老的楼阁式木塔，也是中国现存最高大、最古老的木塔。能够把“最高大”和“最古老”集中一身，殊为不易。

　　就所谓“世界三大奇塔”而言，比萨斜塔是石构建筑，埃菲尔铁塔是钢结构建筑，材料不同，修建年代也都晚于应县木塔。只有应县木塔的主体部分是木构建筑，这可能就是它的“奇”所在。

　　木构建筑易以组群形式在平面上进行扩展，在高度上进行扩展时会面临材料限制和技术挑战，因此也具有更高的难度。应县木塔通高60余米，高度超过了比萨斜塔，仅木构部分的高度也超过50米，远远超过中国现存的其他古代木构建筑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。

应县木塔。(资料图) 中新社发 陈晓东 摄

　　中新社记者：历经千年风雨，应县木塔二层逐渐倾斜，部分构件断裂、残损。多年来，应县木塔的修缮保护工作从未中断。目前，应县木塔的修缮保护状况如何？如何再保它下一个千年不倒？

　　王炜：应县木塔的保护工作一直受到政府的重视，也持续受到广大公众的关注。应县木塔在历史上经历过金、元、明、清、民国各时期至少5次大修，小规模修缮更是不计其数，这也是它得以保存近千年的重要原因。

　　新中国成立后，应县木塔经历了多次勘察，至少从1973年以来进行了多次维修加固，对木塔的持续监测和研究也一直在进行。我最近看到，有IT企业积极参与应县木塔保护，为应县木塔的保护提供了助力。

　　在我看来，包括AI、大数据等在内的数字技术，应用于应县木塔的保护无疑十分重要，但目前主要还是替代了一些“人能做”的事情，比如扫描建模、景区巡护等，更广阔的未来应该是做“人做不了”的事情。

　　我们现在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测量及检测数据，甚至已经开发了基于数字技术的“木塔孪生体”，下一步是否可开发“数字应县木塔”？它应是一个数据整合平台，把应县木塔所有构件及相关的形制、尺寸、材料、保存现状等变量都记录并实时更新，这样可以为应县木塔建立较详细且持续的“病历”，为应县木塔未来的变化及风险等提供预测，也可以模拟大风、地震等极端情况对木塔的破坏，甚至可以模拟不同保护方案的可行性及实施效果。这当然会对算力等提出很高的要求，但是随着中国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，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难题。

　　为了保护这座中华民族最珍贵的木塔，我们可以仿建一座“应县木塔”，但是除了代价高昂，恐怕也没办法准确再现木塔的各种细节，尤其是病害情况，更不能做一些破坏性较大的实验。

　　随着数据采集精度越来越高，更新速度越来越快，是有可能建成一座仿真程度无限接近于应县木塔的“数字应县木塔”的，它应该会为未来的保护工作提供强有力的帮助。(完)

　　受访者简介：

王炜。受访者供图

　　王炜，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、硕士生导师，曾任西北大学、日本京都大学、佛教大学访问学者。主要研究方向是夏商周考古、中国古代建筑、山西考古等，出版《南禅寺》《佛光寺》等著作，在《文物》《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》等刊物发表论文多篇，入选“三晋英才”支持计划青年优秀人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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